皇后跟跄扑向烛台,双手在黑暗中慌乱摸索,试图重新点燃被风吹熄的烛火。
可火折子向来由宫人保管,怎会出现在她的寝宫?
簇——
一缕微弱的火光倏然亮起。
那光芒虽小,却撕开了一片黑暗。
对皇后而言,就象即将溺亡之人终于呼吸到一口空气。
猛然间,
皇后浑身僵住!
她艰难抬头,火光之后,赫然映出一张猩红的鬼脸面具。面具下的双眼杀气凛冽,宛如自地狱归来的恶鬼。
“——”
皇后心头一抽,整个人向后跌倒。
她颤斗着向后挪动,眼中写满惊惧。
“别……”
“不怪我……”
“别杀我……”
“不是我害你们的,不是我!”
皇后几乎崩溃,失声嘶喊。
“是梦,一定是梦!”
她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,想从“噩梦”中醒来。
皇后愣在原地,终于意识到——这不是梦。
呜——
风又吹来,那点烛火挣扎摇曳,明灭不定。
烛光后,那张猩红鬼脸无声逼近,脚步轻得象幽魂。
“原来这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,也不过如此。”
面具下传来声音。
竟出奇地年轻。
皇后一滞,随即感到呼吸困难。
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扼住她的脖颈,将她整个人提起,双脚悬空。
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如刀。
她拼命挣扎,却无济于事。
“呵……”
那人轻笑,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老妖婆,这些年你派人杀我十几次,可曾想过有今天?”
皇后呼吸困难,仍在拼命扭动,听到这句话时,脑海中猛地撞入一个名字。
她双眼圆睁,瞳孔骤缩,神情惊恐至极——她认出了他是谁。
愤怒、震惊、恐惧……
无数情绪如潮水冲击着她,将她本已脆弱的精神推向崩溃边缘。
那只手如铁钳般纹丝不动,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。
戴着猩红鬼脸面具的男子并不急于了结她,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,欣赏猎物在恐惧中一点点迈向死亡。
“不必忧心,你的儿子很快会与你团聚。”
这成了皇后弥留之际听见的最终话语。她的挣扎逐渐微弱,双腿无力地垂下,面部青筋凸起,那双逐渐黯淡的眸子里,仍凝固着深深的恐惧。
啪嗒!
那只手松开了。本应母仪天下的皇后,此刻如弃物般瘫软在地。
她……已无生机。
坤宁宫外。
盖聂怀抱长剑,默然立于宫门之前。
四周值守的宫女太监皆已昏迷,横七竖八倒了一地。
不久,宫门开启,一位戴着猩红鬼脸面具的男子迈步而出。
他取下那狰狞如恶鬼的面具,显露出的是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——正是李成攸。
他瞥了眼盖聂,嘴角微扬,随即身形展动,如苍鹰腾空,似流星破夜。
盖聂紧随其后,两道身影划过天际,融入苍茫夜色。
……
宁王府。
刚结束皇后性命的李成攸,只觉心中郁结尽散。
积压十庆鱼年的那口怨气,终于得以舒解。
皇后虽无武艺,但深居宫内,高手环伺,更有洪泗庠这等半步宗师坐镇,欲取其性命原本难如登天。
然如今的李成攸已臻至大宗师境界,加之盖聂从旁协助,于宫闱深处悄无声息地取一人性命,已非难事。
“利息已收,静候吧,你的儿子不久便会赴黄泉与你相会。”
李成攸唇边掠过一丝冷酷的笑意,随即卧榻而眠。
这一夜,他睡得格外深沉。
……
“——!”
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皇宫的宁静。
“皇后……皇后娘娘遇害了!”
灯火次第亮起,原本沉睡的宫城瞬间惊醒,无数身影疾奔向坤宁宫,宫女太监们围聚宫外,面无人色。
殿内,灯火零星亮起,一名宫女瘫坐于地,手中尚握着未熄的火折,年轻的面容因惊惧而扭曲。
昏黄光线下,气绝多时的皇后仍圆睁双目,惊恐地凝视着殿门,与每个前来之人无声对视。
呼——
恍若疾风掠过,一位无须无眉、形似鹰隼的枯瘦太监倏然而至。
正是庆国大内首席宦官,太监中的绝顶高手——洪肆庠!
他刚踏入殿内,便目睹了皇后的惨状,瞳孔骤然收缩。
……
养心殿。
已入梦乡的庆帝被喧哗声惊醒。
他方才坐起,殿外已传来洪肆庠的禀报:“陛下,皇后娘娘……薨了!”
庆帝脸色骤变:“怎么回事?她怎么会死?”
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。
皇后年纪尚轻,身体一向康健,毫无病痛,怎会毫无预兆地突然离世?
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上心头,而洪肆庠的禀报,更是让这不安化为了现实。
“皇后娘娘……是被人所害。”
话音未落,庆帝身形一晃,如鬼魅般已至殿外,猛地揪住了洪肆庠的衣襟。
“你说什么?她是被杀的?”
庆帝震惊不已。
此处乃是皇宫,守卫何等森严,高手如云,更有洪肆庠这等半步宗师坐镇。多年来,多少刺客有来无回,从未有人能够得手。
如今,竟有人告诉他,母仪天下的皇后,就在这等戒备之下被刺杀,甚至无人察觉!
这简直匪夷所思!
然而洪肆庠绝无虚言,这看似荒谬绝伦之事,竟是真的发生了!
洪肆庠伏跪于地,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:“奴婢失职,罪该万死!”
他将枯瘦的身子蜷缩起来,尤如一条认罪的老狗。
皇宫安危系于其身,皇后遇害,他责无旁贷。
庆帝并未斥责,只是静立片刻,随即冷声道:“走,去坤宁宫。”
说罢,他已转身疾行。
因方才已然就寝,庆帝只着一身白色常服,长发未束,随意披散,显得有些凌乱。
沿途,只见一队队侍卫正匆忙赶往坤宁宫方向。
惊醒的太监宫女们也面带惊惶,纷纷涌向那里。
整个皇宫已然乱作一团。
庆帝始终沉默,面沉如水,步履迅疾。
很快,灯火通明的坤宁宫便映入眼帘。
宫外围着不少人,但大多不敢靠近,只有数十名伺候皇后的宫人跪在近前,瑟瑟发抖。
“陛下!”
“陛下!”
宫人与侍卫们纷纷行礼。
庆帝未予理会,快步踏上台阶,径直走入坤宁宫。
一进门,他便对上了那双未能暝目的眼睛。
庆帝走上前去,目光立刻锁定了皇后颈间那道清淅的淤痕。
“是被人扼喉而死,喉骨已碎。”他沉声断定。
他凝视着皇后的双眼,那双眸子早已失去生机,却凝固着深深的惊恐,仿佛在最后一刻认出了行凶者的身份。
这震惊的神情,似乎表明凶手是皇后熟识之人。
庆帝缓缓收回手,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
他没有发作,没有呼喊,只是静默。
然而这静默之中,蕴藏着极致的怒火。
他并非因皇后之死而悲痛,而是愤怒竟有人胆敢如此公然挑衅他的威严。
‘好大的胆子,真会挑时候……’
庆帝心中怒意翻涌。
眼下正值小儿子大婚之际,若此时大张旗鼓追查,婚事便须因丧事推迟,依礼制至少延后百日,甚至更久。
若只是寻常婚事倒也罢了,偏偏这场婚礼对庆帝后续谋划至关重要,是不可或缺的一环。
他绝不容许有人从中作梗。
愤怒,极致的愤怒,点燃了庆帝心中的杀意。
他缓缓开口,声音依旧沉稳平静:“皇后患病,闭宫休养,任何人不得打扰。待四皇子婚事完毕,再行严查。”
庆帝瞥了一眼洪肆庠,对方立刻会意,躬身道:“奴婢遵旨,即刻封锁坤宁宫。”
“恩。”庆帝淡淡应了一声,随即转身离去,未有丝毫迟疑。
待他走后,洪肆庠看向一名伺奉在皇后身边的太监。
“今晚进过这殿内的,还有谁?”
那小太监跪伏在地,声音发颤:“没、没有别人了……公公,我们是被人打晕的,求公公饶命……”
洪肆庠语气温和:“孩子,别怕,告诉我,你确定再没有旁人见过皇后吗?”
“确定,只有我们。”
“恩,此事暂且不能外传,明白吗?”
小太监连连叩首:“明白,明白,小的全都明白。”
“明白就好。”洪肆庠笑了笑,随即猛然挥手。
鲜血染红地面,小太监重重倒地,至死脸上仍凝固着惊惧与不解。
恐惧无声蔓延,又迅速归于死寂。一名名宫人接连倒下,鲜血汩汩流淌,在灯火映照下格外狰狞。
坤宁宫被彻底封锁。
禁军层层围住宫殿外围,严禁任何人出入。
至于曾伺奉皇后的那些宫人,已尽数被洪肆庠灭口。
他拿着手帕,缓缓擦拭手上的血迹,走向被禁军拦在外围的宫人们。
这些宫女太监虽离得远,看不清宫内情形,但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,却清淅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。
洪肆庠衣襟沾血,目光森冷,煞气逼人。
众人垂首战栗,不敢抬头。
他环视一周,声寒如冰:“皇后身染疫疾,需静养于宫,任何人不得近前,亦不得妄议。若有人多嘴——休怪咱家无情!”
夜风骤紧,众人齐齐一颤,禁若寒蝉。
洪肆庠转而望向禁军统领宫典,冷声道:“以此为界,无陛下旨意,擅近者斩。”
东宫。
夜寂被喧哗撕破。
太子李成干自梦中惊醒,满面愠怒。
“外间何事喧嚷?”
他揉眼起身,眉间紧锁。
天幕昏沉,压得他心头一紧,莫名惶惶。
这不安驱散了睡意。
“宫中何故如此嘈杂?莫非走水?”
李成干推门远眺,却不见火光,只一片沉暗。
正尤疑间,一名小太监面无人色,跟跄奔来。
一见太子立于门前,慌忙扑前。
“殿下……确有大事,可洪公公严令,泄者格杀……”
“说!”太子厉声打断,“他敢动我的人?”
小太监颤声答:“坤宁宫的宫女哭喊……说、说皇后……遇害了!”
“什么?!”太子如遭霹雳,跟跄欲倒。
他面色剧变,嘶声道:“不可能!大内禁地,高手如云,谁能弑杀国母!”
话音未落,他已一把推开太监,跌撞冲向坤宁宫。
夜深。
万籁复寂,仿佛先前喧嚣从未有过。
坤宁宫暗如墨染,禁军密布,层层围守,水泄不通。
太子李成攸大步流星地走近,望见远处宫殿漆黑一片,心头顿时一沉。
皇后畏黑,他素来知晓。
即便白昼,殿内也需灯火通明,何况此时已是深夜。
他心下一急,快步向前,欲入殿查看。
可还未踏上台阶,几名士兵已如铁壁般拦在他面前。
“让开!”李成攸厉声喝道,伸手便推向其中一人。
若在平日,无人敢拦太子之路,但今日禁军奉了严令,除庆帝外,任何人不得入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