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躺在床上,一动不动,身体僵硬得象一块石头。
隔壁主卧的方向,没有任何声音,那片死寂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催促。他知道,他没有选择。那个看不见的项圈,就是苏熙然握在手里的缰绳,只要她愿意,随时可以让他体会到比死亡更难受的窒息。
反抗的结果,他已经在公园里体验过一次了。
林墨缓缓坐起身,真丝睡衣冰凉的布料滑过皮肤,激起一阵鸡皮疙瘩。他赤着脚,踩在冰冷的地板上,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他拉开房门。
走廊里的感应灯没有亮,只有尽头客厅落地窗透进来的、属于江城的微光,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铺了一层惨淡的银霜。
去主卧的路,不过几十步的距离,此刻却象一条通往断头台的漫漫长路。
每一步,都象是踩在自己碎裂的自尊心上。
他能清淅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一声重过一声,擂鼓般敲打着耳膜。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,那道被他亲手毁掉的“惠灵顿牛排”的焦糊味,混合着苏熙然身上那种清冽的雪松冷香,形成一种诡异又令人作呕的气味。
主卧的门虚掩着,门缝里透出一线温暖的、昏黄的光。
像地狱入口处引诱迷途羔羊的鬼火。
林墨的手搭在门把手上,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。他深吸一口气,那口气却堵在胸口,不上不下,又冷又重。
他推开了门。
房间很大,比他住的客房还要大上一倍。和他想象中那种金碧辉煌或者粉红色的闺房完全不同,这里延续了整栋别墅的风格——极致的简约与冰冷。
深灰色的墙面,黑色的家具,只有床品是带着一点温度的米白色。一张巨大到夸张的床摆在房间中央,床头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。
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,是璀灿如星河的城市夜景。
苏熙然就站在那扇窗前,背对着他。
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居家的羊绒衫,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丝质睡袍,腰带松松地系着,勾勒出高挑纤细的轮廓。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,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
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,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灯海,仿佛那片繁华是她唾手可得的疆域。
林墨站在门口,象个被捉奸在床的贼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。他身上这套同款不同色的真丝睡衣,此刻象一件戏服,提醒着他正在扮演的角色有多么荒唐可笑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苏熙然没有回头,也没有说话,就那么静静地站着。
这种沉默,比任何严厉的呵斥都更具压迫感。她把他叫来,却又将他晾在一边,仿佛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摆件。
最终,还是林墨先撑不住了。
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斗。
“……苏总。”
苏熙然终于动了。
她缓缓转过身,那双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灰色眼睛,落在了他的身上。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只是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酒杯,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优美的弧线。
她没有说话,只是抬起手,用下巴朝着床边点了点。
那意思不言而喻。
林墨的身体,不受控制地动了。他迈开沉重的双腿,一步一步,走到床边。
他没有坐下,只是僵硬地站着。
“坐。”
苏熙然的声音很轻,却象一道命令,通过那个无形的项圈,直接作用于他的神经中枢。
林墨的膝盖一软,身不由己地坐了下去。
他只敢坐床沿的一角,身体绷得象一张拉满的弓,双手紧紧地攥着睡裤的边缘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床垫是顶级的,柔软又有支撑力,将他整个人轻轻地向上托起,又缓缓地包裹。米白色的真丝床单,触感冰凉丝滑,让他感觉自己象是坐在了一块巨大的、正在融化的奶油上。
苏熙然端着酒杯,迈着优雅的步伐,缓缓向他走来。
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被完全吸收,她象一只优雅而危险的猫,悄无声息地靠近。
一股混合着红酒醇香和她身上独特冷香的气息,将他整个人笼罩。
她在他的面前站定。
林墨能看到她睡袍的下摆,黑色的丝绸垂落在地毯上,象一滩化不开的浓墨。
“抬起头。”
林墨的下巴象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提着,被迫缓缓抬起。
他看到了苏熙然的脸。
在柔和的灯光下,她那张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庞,少了几分白日的锋利,皮肤白淅得近乎透明,嘴唇是自然的、没什么血色的淡粉色。
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那双灰色的眼睛里,带着一种审视的、玩味的,如同猫在观察爪下猎物般的眼神。
“林墨,”她忽然开口,叫了他的全名,“你知道吗,我最喜欢看的,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。”
林墨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明明怕得要死,屈辱得想立刻从这里跳下去,却又不得不坐在这里,”她说着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残忍的弧度,“这比我签下任何一份百亿合同,都有成就感。”
林墨的身体因为愤怒和羞耻而剧烈地颤斗起来。他死死地咬着牙,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。
他知道,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。
如果今晚他不做点什么,不说点什么,那么他和姜雪之间那道最后的底线,就真的要被彻底摧毁了。
他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,那勇气来自于对姜雪的爱和愧疚,来自于一个男人仅存的、最后一丝尊严。
“苏总,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却努力让每一个字都清淅,“我……我求你。”
“求我?”苏熙然象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,她轻轻挑了下眉。
“我不想……我不能背叛我的妻子。”林墨抬起头,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第一次敢于直视她,“姜雪她……她那么信任你,她把你当成她人生的导师,当成我们家的恩人。她现在还在深城,为了你画的那个大饼,拼了命地工作,她做梦都想着,等她成功了,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……”
他说到这里,声音哽咽了。
“我们结婚七年了。从一无所有,到拥有那个小小的家,我们……很不容易。”
“我知道,我没用,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。我只是个家庭主男,我这辈子最大的本事,就是把她照顾好,让她回家能吃上一口热饭。”
“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。我不能……我不能在她的背后,做出对不起她的事。”
林墨的眼泪,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。他象一个溺水的人,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,用尽全身的力气,做着最后的挣扎。
“苏总,我求求你,放过我吧。”
“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,我一辈子给你做饭,打扫卫生,不要一分钱。我什么都可以做,只要……只要你别逼我做这件事。”
“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,求你,给我留下这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,行吗?”
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,将心里所有的话都倾泻而出。他说完,整个人都象是被抽空了力气,低着头,肩膀控制不住地耸动着。
房间里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她伸出手,用冰凉的指尖,轻轻捏住了林墨的下巴,强迫他再次抬起头。
她的声音,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冷,还要刺骨。
“说完了?”
林墨看着她那双毫无温度的灰色眼睛,心脏一点一点地沉入了谷底。
“林墨,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?”苏熙然的拇指,在他的下唇上缓缓摩挲着,那力道不重,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侵略性,“你以为,我是在跟你商量吗?”
她俯下身,凑到他的耳边,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上,激起一阵战栗。
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像魔鬼的私语,却又清淅地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。
“你说的没错,姜雪很信任我。但她为什么信任我?因为我给了她你给不了的东西——野心、前途、和改变命运的机会。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项目、晋升、原始股,你觉得,她还有多少心思,会分给你这个只会做饭的丈夫?”
“你觉得你们七年的感情坚不可摧?那是因为你们没有遇到过真正的诱惑。我只是随便给了她一个梯子,她就毫不尤豫地踩着你,往上爬了。”
苏熙然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嘲弄。
你现在,是我的人。你说的每一句话,做的每一个决定,都属于我。”
“我让你做什么,你就得做什么。懂吗?”
最后一句话,她的声音陡然转冷,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。
苏熙然很满意他此刻的表情。
她喜欢看他这副被彻底击溃,灵魂被抽空的模样。这证明,这只桀骜不驯的小兽,终于被她彻底驯服了。
她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,直起身。
“你看,事情没有那么复杂。”
苏熙然的手,轻轻地复在了他的眼睛上。
她的手心很凉,带着一丝酒气,和她身上那种独特的冷香。
黑暗,瞬间笼罩了他的整个世界。
“现在,”她的声音,像情人间的呢喃,又象来自地狱的审判,在他的耳边响起,“闭上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