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7章 塔底广场
“凡是被星辰选中的人，
终有一日会被推到塔脚。
不是为了回头，
而是为了抬头。”
列车落地的震荡还在骨缝里回响。
车门开启，冷白的灯带收回，风从塔脚的广场掠过，带着陌生石灰与金属的气味。
司命第一个落车。
埃尔温与塞蕾娅紧随其后——二人都还带着战后的血痕，彼此眼神却很安静。
塞蕾娅收起光矛，轻声说：“我们在此别过。愿群星指引您的方向，也希望下一次见面，我们不是敌人。”
司命点头，笑意藏在白色面具下：“难说，不过，我无意与你们为敌。”
埃尔温握了握他的手腕，那一瞬间，巨熊的力道仍旧沉稳：“塔中见。”
他们拐入一条通向塔基的弧形廊道，逐渐与潮水般的人群混在一起。
司命站在广场边缘，看着这座城市缓缓展开：塔基如大陆，塔壁像直插天穹的黑铁山体，层层环形平台在塔身上攀升，直入无明。
塔脚围着一圈现代化的街区，光轨车、玻璃幕墙、巨幅屏gg与行脚匆匆的“旅客”——这不是静止的终点，而是一座正在运转的人间。
“这边。”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。
他回头，看见一张熟悉又生动的脸：棕发扎成高马尾、腰间挂着双枪枪套、咧嘴的笑带着点不服气的明亮。
“娜塔莎。”
“很久不见，司命。”
她晃了晃手里的腕表，屏幕投影出一张明亮的卡牌界面，象一块半透明的水晶板在空中转动。
“先教你一个进塔礼仪：把你的星灾身份卡取出来。”
司命抬手，指尖一扣，一张漆黑卡牌在掌心浮出。
卡面没刻图案，像流动的墨；下一瞬，文本自行浮现——名字、途径、能力、星灾值，像被无形的笔逐行书写。
【星灾身份卡】
姓名：司命
途径：谎言编织者lv1
卡牌最下方，光字骤亮，多出一行宛如系统播报的字样：
任务记录：初始副本【漫游星际的虚星列车】
奖励：积分 179
——已发放。
同时，他视野右上角浮出一条简洁的ui条：
“现在你的塔内积分也挂在这张卡的下端了。”娜塔莎指了指，“塔有自己的一套帐本。
你在列车上做了什么，分数就会给你记什么。
司命把卡扣回袖中，目光淡淡：“这张卡什么时候到我们手里的？”
“我们晋升那天。”娜塔莎耸肩，“终焉之塔的管理者会把它发到每一位星灾之上的手里。
你有没有注意到，晋升后你总觉得有什么东在‘看’你？”
司命没否认。
“它既是身份，也是邀请。拿到它，说明你这辈子”她挑眉，“总是要来一趟的。”
两人顺着广场外沿漫步。
石阶向下，衔接起塔脚的环形商业街。
空中悬挂着淡蓝色的导航屏，标出休整区、补给站、黑市、信息厅与挑战门。
各方势力的旗帜在角落里升起又落下，像翻页的故事。
娜塔莎一路向司命指着：“那里是积分交易所，别去，宰人；
那边是临时医馆，勉强能把人拼回去；再过去是婼离理事的连络点，我们明天打个招呼。”
“你为什么在这里？”司命问。
“说实话？我也才来没几天。”
她把双枪往下按了按，“婼离带我来的。她说在凡世，我们这帮星灾迟早会星灾见底，一旦用尽，不是失控，就是死在自己手里。只有这地方”
“还能苟延残喘。”司命接她后半句。
两人相视一笑。
走到广场正中，他停下脚步，抬头看塔。
近处的塔身像黑曜石一样光滑，远处则被云影吞没，看不到尽头。
仰望久了，会有一种奇异的眩晕：人的脊柱像被无形的线拽住，心脏为之发紧——那不是一栋建筑，而是一条通往命运的垂直航道。
“欢迎来到——终焉城。”
娜塔莎伸手一指，笑意明亮，“先在这里补状态、认地形、打听榜单。休整一晚，明天，我们准备——登塔。”
司命点头。风从塔脚卷起，带走他袖口的一角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，“先活着，再谈其他。”
司命与娜塔莎肩并肩走在宽阔的街道上。
这条街看似与凡世无异：砖瓦店铺、石柱拱门、霓虹gg闪铄。人来人往，车马喧嚣。
若不是那座刺破天际的灰白巨塔横亘在天穹，人们几乎会误以为这是某个凡间都市的缩影。
“看清楚点吧。”
娜塔莎咬着口香糖，嗤笑一声，抬起手指着街角。
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推着垃圾车，弯腰清理路边的脏污。
他的背影佝偻，动作迟缓，但当司命的目光落到他手腕时，清淅看到那里烙着的十二星纹。
“在凡世，他或许是某个圣殿的供奉，是万人敬仰的超凡者。”
娜塔莎吐掉口香糖，踩灭，声音里满是嘲讽。
“可在这里，他只是个扫大街的。星灾之上，在这个城里，什么都不是。”
她侧过脸看司命，眼神凌厉：
“你说，我们拼死拼活晋升，是为了什么？为了在腐烂中安静等死么？”
司命沉默。
他们继续往前。街市愈发喧嚣，却处处带着一种廉价与虚假：
饭馆里，穿着围裙的厨子切着肉，却是用积分换来的兽肉残渣，肉质灰白。
商铺门口，一个女人端坐在藤椅里，怀里抱着黄金果的模型大声叫卖：“积分换果，积分换命！”
巷子里，几个满身伤疤的星灾者蹲着，脸色惨白，手里攥着空空的星灾身份卡，眼神浑浊。
甚至在暗巷中，司命还看见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，她们的眼神死寂，却在向路人摇摆身姿。
“她们，都是星灾。”娜塔莎冷笑，“现在连施展一次秘诡的勇气都没有，只能靠卖身苟活，存点积分换果子，不至于明天就失控变成怪物。”
司命没有回应。他只是把手放在口袋里的身份卡上，能感受到那枚 179分的沉重。
娜塔莎看了看他，嘴角勾起一丝带刺的笑：
“在这里，几十万人生活着。大多数都象他们一样——失去勇气的人，靠微薄积分苟延残喘。塔基城是安全区，不允许掠夺。
但一旦迈入塔内，你就会发现，积分就是唯一的秩序。拿不到积分？那就等着失控，等着被抹消。”
司命缓缓抬头。
那座贯穿天地的巨塔在视野里直插天穹，灰色的塔壁布满不可名状的符文，仿佛直通诸神的牢笼。
娜塔莎摊开双手，笑意冷漠：
“欢迎来到终焉城。这里是起点，也是坟场。”
娜塔莎带着司命，走进一座形似玻璃穹顶的高楼。楼前的牌匾闪铄着冷光：
【积分交换所】
大门内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大厅，排着长长的队伍。
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那张印着自己姓名与星灾的身份卡，眼神各异——有人紧张，有人麻木，有人近乎绝望。
在大厅正中央，一块巨大的光幕赫然闪铄：
官方兑换价目表
效用：解除星灾饥渴症，并恢复100星灾值。
备注：仅限每人每月兑换一次。
效用：恢复1000点星灾值。
效用：恢复5000点星灾值。
效用：恢复5万点星灾值。
效用：恢复10万点星灾值。
效用：恢复50万点星灾值。
效用：完美果实，恢复至满值。
司命扫了一眼，忍不住蹙眉。
“2000积分，就只能买最低的一颗果？在塔里，要杀多少人，才能凑齐？”
娜塔莎耸耸肩，声音里满是冷笑：
“所以，这里活下来的大多数人——连黄金果都没碰过。能勉强换一次‘救济粮’，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他们正说着，队伍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嘶吼。
一个衣衫褴缕的中年男人，身份卡上只剩下 27分，死死抓着柜台：“求你们，先给我一颗灰色果！我撑不住了！脑子里有东西在叫我！”
柜台的侍从面无表情：“不足一百积分，不予兑换。”
话音未落，那男人忽然全身抽搐，双眼血红，指甲如利刃般伸长。他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，整个人猛地扑向身边的队伍。
“——失控了！”
下一瞬，黑色的长枪洞穿了男人的胸口。
他还未来得及惨叫，整张身份卡便化为齑粉，随风散去。
几个黑甲守卫缓缓收枪，动作冷漠，仿佛他们刚杀的不是人，而是一只失去价值的畜生。
大厅恢复死寂。队伍重新安静排队，只是更多人神色发白。
司命沉默。
娜塔莎叹了口气，扭头看向他，换了个话题：“对了，你刚才问秘诡能力。”
她抬手，指了指自己的手背星纹。
“是的，秘诡卡还能用，它们只消耗理智之星，不消耗星灾值。
但——你还记得，在凡世，我们一个自然日就能重置，对吧？”
司命点头。
娜塔莎指了指外面那片虚空般的天空，眸光复杂：
“这里的自然日早就紊乱了。
有时候，一小时就是一次日出日落；有时候，三四天过去，天还是没亮。理智之星根本没有固定规律可重置。”
“所以，我们唯一能做的，就是靠深层睡眠，让理智慢慢复原。”
司命目光跟随她指向街外，只见一栋栋高楼、公寓、旅馆、简陋的板房林立。
娜塔莎耸耸肩：“看见了吗？这就是为什么，大多数人会在塔基城找个地方躲着过日子。否则，在塔里，你连做梦恢复理智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司命轻笑了一声，语气淡漠：“所以，这座城市是避难所，也是坟场。”
娜塔莎没有否认。
娜塔莎带着司命排到柜台前。
柜台后方，是一名尖耳红发的精灵少女，制服笔挺，眼神冰冷，动作如同机关一般公事公办。
“星灾卡。”
司命递过去，少女扫视片刻，在光屏上核对身份，随后从下方的暗格里推出一个黑漆漆的长方盒子。
盒面烙印着烫金字：
周围的空气骤然紧了一瞬。等侯队伍里，有人目光闪铄，眼神复杂。
有人吞了口唾沫，有人悄然偏过头去，避免直视。
司命不解，但娜塔莎已经伸手捂着嘴，咯咯笑了一声：“嘿，新人司命，怀念这种感觉嘛？”
还没等司命回应，她已经拉住他的手腕，半推半拽地往外走。
“走，快走。不然被饿疯的星灾盯上，你就死定了。”
柜台后，那精灵少女抬眼看了他们一眼，神色依旧冷漠，却在手指下轻轻一顿——象是在暗暗警告。
走出交换所，娜塔莎挥了挥手。天空中一阵扑翼声，两头鳞羽交错的双头飞龙驮着一辆造型怪异的黑色马车缓缓降落。
马车车门上，竟挂着一块歪斜的标牌：
taxi
车夫是个满脸刀疤的壮汉，懒洋洋地看了他们一眼。
“去哪？”
“耀星区，多少？”娜塔莎干脆利落。
“二位？2积分。”
娜塔莎点头，侧头示意司命。
司命愣了愣，学着她的动作，抽出星灾卡。
司机伸出自己的卡，两张卡片在空中光幕上一触即扫——“嘀”的一声，司命的积分少了一分。
【当前积分：178】
司命挑了挑眉，恍然大悟：“原来积分是这么用的。”
“对啊，”娜塔莎一屁股坐上马车，翘着腿，漫不经心地抖了抖靴尖，
“在这里，积分就是命。吃饭、住宿、出行、治疔，全都要积分。你有多少分，就能活多久。”
飞龙振翅，马车轰然拔地而起。风声在耳边咆哮，城市的霓虹和塔影被甩在脚下，逐渐变成一片迷朦光海。
司命低头，手指摩挲着那只沉甸甸的黑盒子。
娜塔莎侧头瞥了眼，语气罕见地正经：“打开看看吧，你的‘新手福利’。”
司命轻轻掀开盖子。
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样物品：
三颗散发灰色光泽的果实，表皮皱缩，淡淡寒意透手而出。
一把银色钥匙，附带着简陋的标签：【耀星区·公寓a-17】。
二十馀瓶深蓝色小瓶，药液在瓶中微微旋涡，映照出淡淡星纹。
娜塔莎伸手比划了一下：
“三颗灰色果实——别小看了，它们能吊住你，不至于星灾清零立刻发疯。钥匙是你的公寓，算是落脚之地。
那些蓝色小瓶，理智恢复药剂——你总该记得，在这里没有稳定的日夜循环，自然恢复基本无望。
靠它们，才能保证你用完的理智星还能点回来。”
她顿了顿，收回视线，冷笑着摇了摇头：“不过，收好你的果实吧，司命。
其他东西没关系，唯独这玩意儿，在外面能让人疯魔。刚刚你也看到了——饿坏的星灾，连秩序和规则都不会记得。”
飞龙马车划过夜空，耀星区的高塔灯火逐渐靠近。
司命合上盒盖，指尖在那三个灰色果实上轻轻敲了敲，若有所思。
娜塔莎带着司命一路上楼，直到停在一扇金属门前。
她笑着把钥匙塞进司命手里，随手一挥：“行啦，进去吧，好好休息。真正的冒险明天才开始。”
她转身走了几步，又想起什么，从兜里掏出一部黑色手机，丢给司命：“在终焉城，这东西能用。上面已经有我的通信方式——记得保存。”
说到这儿，她眨了眨眼，抛了个飞吻：“好好睡一觉，晚上，姐姐带你去放松放松？”
不等司命回答，她踩着高跟鞋“哒哒”走远，没入电梯间。
司命愣愣地站在门口，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，神情有点茫然。
他打开公寓。
里面整洁明亮，床软得一踩就陷，家具现代化到近乎冷漠。
司命把自己扔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。
这一切，太正常了。
太象了。
象是某个公司的白领出差，租住在陌生城市的临时公寓。
如果不是窗外那座高耸入云、直插天穹的巨塔，他几乎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凡世。
司命翻身坐起，走到阳台前，推开落地窗。城市的夜风扑面而来，街道上灯红酒绿，车水马龙。
欢笑声、叫卖声、电辅音乐交织成一片，宛如人类都市的缩影。
“不真实。”
他低声自语，目光深沉。
脑海里，忍不住浮现出乌素姆的幻象——那重迭的双眼视界。
“难道，我其实还没走出幻象？”
指尖轻轻摩挲下颌，他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。
“不不会。乌素姆的幻象，没可能骗到我这种虚妄者。”
他闭了闭眼，再次睁开时，眼神变得冷厉。
“所以呢？”
“这个世界不，这个宇宙，乃至发生的一切是否本就是那个存在的幻象？”
司命直直盯向远方，然后，冷冷地转过头来，象是穿透了纸页与屏幕。
他凝视着正在阅读这行文本的你。
黑白小丑面具上，浮现一丝说不清的笑意，低沉开口：
“我在故事里。那么，你又在谁的故事里？”
“幻象套迭，真伪难分。
蝼蚁凝视虚妄时，虚妄亦在凝视蝼蚁。
——《终焉塔幻象录》”
(本章完)